人,却在远处哈哈大笑,笑着笑着,他的脸就变成了他皇兄、文帝凌净的模样。
“……!!!”
凌冽一颤,从噩梦中惊醒,冷汗顺着整条脊梁骨浸湿内衫。
他僵在被中急促地喘了几大口气,眼前虚了好一阵儿,才看清了那扇屏风。他舔舔嘴唇,而后才感觉到自己被人从后整个拥住:
金发大个子委委屈屈地挤在软榻外侧,大半个身子都悬空。
小蛮王的偏高体温让凌冽难得有了些“重回人间”的安心,他轻轻往后贴了贴。
被黑苗和乾达的事儿纠缠了一日,加上没吃饭,乌宇恬风累得很,一时睡得沉,没主意怀中人这点亲昵。
见他没醒,凌冽暗松一口气,闭上眼睛静了半晌,等心境平稳,才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,翻过小蛮王下床。看他都快掉下来的睡姿,凌冽摇摇头,想起乌宇恬风承诺,说,以后他睡外侧、伺候他一生。
凌冽坐在柔软的牦牛毡上,轻轻摸摸垂在地上的金色卷发:
可他们,真能共度一生么?
树屋中没点灯,凌冽在黑暗中默了一会儿,最终只是拉过絮丝被盖在小蛮王身上,并借着拉被子的力道,将人往里攮了攮。他则披上外衫,挪到面临榆川的窗口,拉起百叶窗——
夜幕下的榆川深蓝而静谧,揉碎的月光洒落点点银斑。
凌冽凝眸看着,思绪又飘远:和亲远嫁,原是他的脱身之计。
可这一路上,百越的刺杀坏事、阿曼莎的吃醋搅局,小小女童阿幼依又横插一脚、让他卷入乾达反叛,最终阴差阳错留在了南境苗疆。
固然有蛊毒作祟,但乌宇恬风一腔赤诚,他不是瞎子,不会看不到。
且小蛮王生得好,嘴甜会撒娇,愿意宠他、哄他,第一时间叫他开心,又总能给他惊喜,让他忍不住松懈、忍不住渴盼,想再留一会儿、哪怕只一会儿。
可镇北军……
他如何能忘记镇北军、忘记待他如子的郭云老将军,忘记那二十万与他并肩作战过的兄弟?他背负血海深仇,如何配拥有平安幸福、如何能贪恋一夕温存?!
凌冽垂眸,慢慢将脸埋入双掌中,身子微微发抖。
喜欢、心动?
其实,在阿曼莎说出那些话时,凌冽就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动摇。他不再从容不迫、不再置身事外,他在意小蛮王、也在意他们之间的种种。
不是毒蛊,也不是利益,更不是家国天下、黎民百姓。
而只是他的心,只是因为他的心。
凌冽抖得厉害,眼眶发胀,他狠狠咬住嘴唇,唇瓣因他发狠的力道而渗出了点点艳色——
他们没有未来。
镇北军的仇还要他去报,简先生和元徽年间发生的事儿还要他去查。
他终有一天要离开南境,他给不了乌宇恬风从今相守、往后余生。
他要做的事颠覆朝堂,他要行的路注定孤苦,阉党、外戚、皇室,三方势力、没有一股容得下他。乌宇恬风跟小太阳一样,照进他这方冰冻结霜的天地,莽撞又坦诚,却始终不是他的同路人。
凌冽心绪激荡,一点儿没察觉身后的小蛮王已经醒了。
乌宇恬风迷茫地揉揉眼,发现怀中人消失,他呼吸都停了一瞬,他急坐起来,很快就发现了在窗边缩成一团的凌冽,他立刻下床急走,两步后,忽然发现凌冽不对劲——
凌冽墨发披散、身子颤抖,脸埋在双掌中,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。
乌宇恬风的心揪紧了,他转身扯过锦被,将凌冽虚虚圈住。
凌冽身子立刻僵了。
乌宇恬风将下巴磕到他肩上,“哥哥梦魇了。”
凌冽颤抖,口中一片腥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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