岑析眼前一片雪白,耳边也听不见声响,只能感受到身子像是被一寸寸碾过一般,五脏肺腑都移了位置,足足过了十几息,岑析眼前才有了焦距,耳边也渐渐能听见倪书容急切的声音,像是溺水之人终于呼吸到岸上的第一口空气,整个人随着意识回笼的那一刻重新活了过来。
他偏过头,此时才发现倪书容就蹲在他的耳边,焦急地看着他。
岑析有心去摸一摸他的头,让他不要担忧自己,可手却像是坠了千斤顶一般,尝试了几次都举不起来。
岑慎见他意识回拢,居高临下道:“知道错了吗?”
岑析张了几次口,都被喉间血块堵得发不出声响,只能含糊地呜了几声。
即便如此,将他从小带大的岑慎还是一眼就看出他眼中不甘的火焰,拿起一旁的鞭子直直地便是一下。
岑析闭了眼,意料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,他睁开眼睛,只看见倪书容的背影——倪书容不躲不让,挡在了他的面前,替他挨了这一鞭。
随即倪书容低沉的声音响起:“按理说,这是岑将军您的家事,我是小辈,又是一个外人本不该置喙,可岑师兄也是我元和山的弟子,是掌门收下传承衣钵的徒弟。自今早以来,岑将军的人来了便围住岑府和院子,对师兄施以重刑,而不说缘故。此刻将军归来,便直接逼着师兄认错,恕倪书容多嘴,昨夜我一直与师兄在一处,裴府的事情也全程参与,私心里以为师兄所做所为并无不妥。”
岑析撑着身子,抬起手想要拽倪书容的衣裳叫他别说了,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,直直等到他说完才碰到他一片衣角,倪书容整个人都因愤怒而紧绷着,岑析一动作他便意识到回过身,守在岑析身边,蹲下来轻声道:”师兄忍忍。”
“你要替他讨说法?”岑慎被倪书容的一番话也气得不轻,指着他们两个道:“我今日就给你们一个说法,免得说我为老不尊,仗势欺人。”
“算计主君,扭曲主君之意私下喊来元和门的人为难当朝状元,此为错一;身在现场,未能保护主君安全在,致使主君昏沉未醒,此为错二;命你在礼部安排的院中看顾赶考举子,你却在科考结束后日日与那些狐朋狗友宿在外头,致使四月十二日晚不在院中,害得殿下深陷泥沼,此为错三!”岑慎花白的胡子在发抖,看向岑析的眼中含着不争和心痛的复杂情绪,终了,悔恨道:“若是早知你如此不堪重用,当初我就不该听你父亲的,将你送去什么元和山,要是当年把你箍在我的身边,这些权谋心计怎么着也能耳濡目染知道些,怎么会像如今这般拖殿下后腿!”
岑析忽而笑了起来,随着他沙哑的声音落下的还有嘴角的一股股鲜血,吐出几口雪,喉间的阻塞少了,他勉强能说出话来,低哑道:“当初为什么送我去元和山,爷爷不知道吗?母亲去世,父亲出家,阿姊……我待在平都,日日看着这些人就恶心,光是在这待着,我就活不下去,要不是看我没有半点活着的念头,又兼我是岑家唯一的嫡长孙,爷爷会那么容易地听信父亲的话,将我送去元和山吗?”
“你瞧不起的旁门左道,看不上的修仙妄言,却是实实在在救回我一命的地方。”方才岑慎不管怎么说,岑析的眼中都未曾有现在这般愤怒而坚定的神情:“您大可以否认我的所有,却不能否认我在元和山的日子,那是我唯一觉得自己还是作为一个人活着的在日子。”
“您否认它,就是想要我去死!”
倪书容被岑析握住手都恍若未觉,他呆呆地看着岑析被血渍浸染的侧脸,胸腔微动,而后漫上细密的、绵绵绵不断的疼痛和怜惜来。
可他无法,只能更加坚定地、缓缓地回握住岑析手,企图以此给与他一些力量和温暖。
作者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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