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吟片刻,张居正又道:“不对,这二人恐怕请不动你,莫非是天子?”
柳贺抬头正视着他:“弟子请恩师回乡守制。”
“你是打抱不平来了?”张居正站起身,打量着柳贺,“满朝文武皆在挽留本官,为何独你柳泽远叫本官回乡?你也知,若是我回乡,变法便难再施行。”
“但弟子不忍恩师遭受唾骂。”
张居正笑道:“本官已经说过,旁人非议与我无干。”
“恩师可以不顾旁人非议,弟子却不愿见恩师遭旁人非议。”柳贺道,“恩师,天子年少,如今满朝文武皆出言挽留恩师,待天子年长之时,又会作何想?”
“天下人皆知,恩师重君臣大义,然而为这大义却要恩师违背人子的本分,日后在旁人口中,恩师便不是那全君臣大义之人,而是事父至不孝之人……”
柳贺说到这一句时,张居正脸上已染上怒色:“住口!”
“旁人明知会如此,却依旧将恩师推至不忠不孝之地,因恩师名声与他们无干。”
“砰”一声响,张居正竟将手边的一个花瓶打破,花瓶碎片有一块砸在柳贺下巴上,将他下巴给划破了。
首辅一怒,血流成河,张居正这一怒自是非同小可。
“弟子恳请恩师为身后计。”柳贺头叩着地面,“请恩师回乡守制。”
“若本官不回呢?”张居正厉声道,“你弹劾的奏章是否已经备好了?”
“弟子不敢。”
“你柳三元有何不敢?此番来劝我,若是事成,天下人都要夸你柳三元为人淳实忠孝,张子维不是劝你挽留本官的吗?你不怕得罪本官,也不怕得罪张子维,你只怕自己名声受损,日后我若有事,你也能及早与我撇开关系。”
柳贺又答道:“弟子不敢。”
但张居正这番话的确戳破了柳贺的心思。
事实上,柳贺的想法不仅他自己清楚,张居正心里其实也清楚,只是彼此都未将这一事实戳破。
张居正能容他,也并非柳贺为人他多么信重,若论君子,朝野上下比柳贺有德的君子比比皆是,张居正只是看中柳贺的才干,希望他为天下百姓多做些实事罢了。
可旁人不敢上门劝他,柳贺却偏偏跑在第一个!
正如万历二年的会试,旁人不敢筛了他张居正的儿子,他柳泽远却第一个为之!
张居正沉默了片刻,室内便寂静了下来,柳贺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。
“你来此便是为了劝我?”过了许久,张居正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。
“正是。”柳贺道,“弟子不敢作他想。”
“以你柳三元的本事,不是该劝本辅广开言路,令台谏之权回归原位么?”
柳贺恭敬答道:“恩师若想全心改革,便不能有内耗,弟子明白恩师的做法。”
作为当朝首辅,谁没有养着一堆言官?高拱和张居正支使言官的本事是一脉相承,谁也别笑话谁。
“然而台谏若被压太久,日后恐怕也难以控制。”柳贺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。
等张居正不在朝了,言官们没人约束,恐怕还会再起祸事。
张居正瞥了他一眼:“你看看你,永远只有半句好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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