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论缘由,能被送到这么好的家庭养大,怎么听都是种天上掉馅饼的幸运。
余牧对这些事不关心。
他只管拿钱办事,硬是在这种叫谁来看都要夸一声好的家庭氛围里,教出了一个天生情感淡漠缺失、性情极端不稳定、有着叫人不安的攻击性的……怪物。
五岁那年,燕隼弄伤了哥哥的脚,害得燕溪瘸了大半年,最终还是过不去那道心理关,彻底放弃了滑冰。
七岁那年,燕隼毁掉了母亲整本书的文稿,卡在出版社最关键的印刷流程间隙,直接让之前的宣传造势全打了水漂,害得燕母不得不亲自出面向读者道歉。
这样的事屡见不鲜,直到十四岁那年,燕隼在冰场外的休息室被抓住,又曝光了一桩更恶劣的真相。
作为久负盛名的滑冰教练,燕父的训练一向极端严苛,有撑不住心态崩了、彻底练不下去的,被迫退役,从队员到家长原本也没想那么多。
可谁也没想到,真正毁掉那些原本前途无量的少年的,竟然是幽灵一样在场边徘徊,负责平整冰场的燕隼。
是燕隼偷了燕父平时的训练手册,伪造了燕父的笔迹和签名。
这些年的桩桩件件,燕隼似乎天生就有残忍的本能,不允许任何抢夺父母对自己关注的人好过——但也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,毁掉燕溪的手段太生硬了,做得实在太过明显。
于是,他在暗地里修改了燕父留下的训练计划,伪造了燕父的录音,恶意引导那些少年队员玩命加练,甚至盲目去练那些根本就做不出的动作。
燕父平日的威压太盛,那些小队员就算对训练安排有疑惑,也不敢主动去问。于是只好埋头苦练,最终活生生练崩掉,有几个甚至留下了终身的后遗症。
这件事的影响实在太过恶劣,燕父引咎辞职,又因为无法面对那些无辜受害的年轻队员,彻底隐退,不再过问任何与滑冰相关的事情。
……
燕隼的存在,就像是一棵树上早已蛀朽的侧枝。
不需要你去特意描述,这根枝条有多差劲、多不堪。
歪歪扭扭死气沉沉,没有嫩芽,没有叶片发出来,经冬过夏,没有雀鸟会在上面栖落。
放任不管,迟早有一天,上面蛀蚀的痕迹会蔓延开,牵连着其他枝干一同烂掉。
修剪掉这样的侧枝,或许是“人”这种生物不需引导的本能。
余牧这笔钱没能拿满十三年。
燕隼被燕溪带人围堵,跑到结冰的湖面上,被彻底围了个结实。
跟着燕溪来的,是当初被练废了的那群少年。
前途尽毁的仇没那么好咽,很难说燕溪带人来堵燕隼的时候,那些少年的家长是怎么想的、究竟有没有阻拦……总之,余牧得到消息已经是第二天。
冰面碎了,燕隼没能上来,留在了那片湖底。
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,余牧懒洋洋躺在用燕家人给的钱买的豪华沙发上,正在编下一次的剧本。
头天晚上,燕隼其实还来了余牧家,就坐在余牧对面的沙发里。
那时候的燕隼还是活着的。
少年低着头,额前的碎发垂下来,眼瞳漆黑,下睑缀着颗泪痣。
苍白手指交拢,瘦得能轻易看出蝴蝶骨。
“我。”他对余牧说,“没有。”
燕隼的咬字破碎,他像是很难掌握正常人的交流方法,隔了半晌,才又低声断断续续说:“那些,做……”
“你没做那些事,都是假的。”余牧头也不抬地摆手,“老师知道,你是好孩子……”
余牧当然知道燕隼没做那些事。
他知道燕隼没做上面的任何一件事。
那些都是剧本,根据雇主要求量身定制的剧本。
别的不说,就上一个剧本,余牧自己都清楚编得有多丧良心——伪造录音?伪造燕教练的笔迹?他都怕有人往细里调查,跟燕隼要什么证据。
什么证据也给不出来。
燕隼生下来就先天不足,脑内负责语言文字那一块干脆没发育起来。做别的事一点问题没有,思维完全正常,听也听得懂,唯独说话写字,多少年下来都不利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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