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夜两点钟,蒋小城蓦地醒了,他侧身卧着,手搭在额上,忽然想起很久了以前的事。
说是很久,不过十年前,但因为那时候还小,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了。
两间砖房,寡言寡语的舅舅,当家作主的舅妈,寄人篱下的自己。
一开始日子还不算难过,舅舅是镇上的木工,自己搭的作坊铺,制些门窗衣柜的大件,也制些桌椅板凳类的小件。
有人说一份工作认真做满十年,就能成为这个行业的精英。舅舅初中没毕业便跟着师父上工,刨、凿、锯、斧二十年不离手,早就赫赫有名。小镇里一个春秋有五十家办喜事,四十八家找他做家具。
舅妈就帮他打下手。
二十几年来攒了一些积蓄,因此桌子上多一副碗筷,也不至于捉襟见肘。
只是后来有一回,舅舅用电锯截木头,木头没有断,断了半只手。木匠是靠手吃饭的,没有了手,就做不了让人满意的家具,小镇上再没了蒋家木匠铺。
舅舅只能做些不用手的工作,他去镇上的塑料厂子当门卫。
做家具是门手艺活,一方交钱,一方交货,不必看谁的脸色。可当门卫不是一门手艺活,有的人能进,有的人不能进,有的人这段时间可以进,过几天又不可以进,里面有很大的学门。
舅舅摸不清,就总是挨骂,三十几岁的人被劈头盖脸的训斥,他脸上挂不住,心里憋闷。
别的男人憋闷,到了家里会发脾气,可舅舅发不出,一是因为他老实,二是因为舅妈比他还有脾气。
蒋家木匠铺关了门,舅妈不能再打下手,她能说会道,就到镇里的饭店做服务员。服务员也是个看人脸色的活,但工资更多,是舅舅的两倍。
两个人在白天受满了委屈,回到家里谁都不说话,日子越发沉默。
有一天蒋小城带着蒋夏去田野地玩,回来时太阳已经落山了,走到家门口时,隐隐听到盘碗摔打的响动,再近一些,就是舅舅的低吼声。
“你有完没完?”
一句话点燃了导/火/索,舅妈的嗓门比舅舅高得多。
“操/你/妈的蒋忠强!我今天就没完了!”
“现在你倒脾气了!我在街上卖笑的时候你干啥呢!”
“欺负不了别人,回家你来欺负我!我告诉你!没门儿!”
“我伺候你,伺候你蒋夏,还得伺候你姐的崽子,你就这么对我?!”
“你们蒋家就没一个好货!弟弟是窝囊废,姐姐不知道被哪个男人搞大了肚子,她倒是说死就死了,把个野种留给我!”
一个响亮的巴掌。
哭天撼地的声音把房顶震得扑簌簌地响。
蒋小城抱起蒋夏飞快跑回到田野里去,兜了两个圈子,再回来时,舅舅坐在板凳上抽烟,舅妈面对着墙躺着,屋里已经恢复沉默。
又过几天,舅舅把蒋小城叫到跟前。
“快开学了吧。”
蒋小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,自从目睹那次吵架后,他在这个家里,说话开始变得小心翼翼。
幸好舅舅也没想听他回答,抽一口烟,吐出长长的气。
“你以前在镇初,镇初没食堂也没宿舍,不方便。你们的那个校长,我给他家打过家具,他说县初好,有食堂也有宿舍,老师也比镇初的好。校长说,你成绩不错,可以减免学杂费。”
自从上了县初,蒋小城就只有节假日回来。有一次周五放学,班主任说他的舅舅来了,就在校门口等他。
学校里,老师关心他,与同学相处得也很融洽,但这些都不能代替亲人的爱。
蒋小城飞快地跑到校门口,舅舅正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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