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色的医院大楼在雨里飘忽不定,像被冲刷的砂糖块,随时处在分崩离析的边缘。
门口亮着红色应急灯,走廊悠长昏暗,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。到处空气稀薄,得大口呼吸才能勉强吸进一点氧气。
走廊尽头站着六个老爷们儿,兵马俑似的。几人对面的墙上钉着三把塑料椅,中间折着个高个男人。穿着染血的白浴袍,手里不停地擦着一块玻璃碴。
擦着擦着,他往自己小臂上蓦地一划。
“枭哥!!”“枭哥!!!”
洋辣子扑到他身上,死死压着他的胳膊。傻强也攥着他的手腕,硬是把那块玻璃碴抢了下来。用毛巾裹住塞到夹克里,吩咐其余的人:“叫护士过来给枭哥包一下。”
“不用包。”丁凯复扒着小臂上的伤口来回瞅,像是不断地给自己暗示,“这种玻璃碴,划不了多深。”
洋辣子想说话,傻强却对他摇头,紧着附和道:“枭哥说的是。不用包。这玩意儿不是刀,老厚的,只能破个皮儿。”
说罢把洋辣子拽到一旁,低声问道:“枭哥手里还有没有?”
“没有。这块正好是嫂子袖口里卡的。”
“那行。你和兄弟几个在这儿看着,我去买点住院用的东西。”
洋辣子刚要答应,就听丁凯复不耐烦地轰人:“都滚。”
丁凯复向来说一不二,他说滚,那就是真让人滚。可不是等着人家来演什么「我陪你」的深情戏码。
几个马仔也都了解他,默默地走了。可也不敢走太远,在拐角处贴着墙站了一溜儿。
丁凯复扒着自己的伤口,任由血成股地往下淌。心里算着凝血的时间,嘴里祷告般嘟囔着没事的。
第一个小时。
小臂上的伤口已经凝血,他不停地掏手机看时间。
第二个小时。
走廊像是巨兽悠长的食道,上下蠕动着颠簸。他被晃来荡去,胃里直犯恶心,拄着墙呕了两口酸水。
第三个小时。
他瘫在地上,仰头靠着墙,脸上全是亮晶晶的汗。手抖个不停,牙齿咔哒作响。
世界的体积无限放大。来往的医护人员像是行走的大石膏像,塑料椅好似疾驰的巴士,而手术室的白色钢板门,简直像一架贴脸飞的波音777。
他这辈子从没如此恐惧过,恐惧得像是一只落在墙面的小飞虫,在硕大无朋的世界里瑟瑟缩缩。
如果余远洲死了···仅仅是这么一个念头,就能把他给击垮。更别提那更深一层的东西:如果死了,就是被他给逼死的。
他要承受不住了,他要被这种恐惧给憋窒息了。
这时,手术室门上的灯终于由红变绿。钢板门被拉开,护士推着担架车出来。余远洲罩着氧气面罩,仍旧昏迷着。
丁凯复手脚并用地骨碌起来。
医生走上前安慰道:“幸好发现得及时。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。”
丁凯复吊在胸口的气一出,腿也跟着软了。他双手合十抵着脑门,踉跄着连连道谢:“谢谢···谢谢···谢谢···”
“不过病人的死志很坚决,后续要留人24小时陪护。以免出意外。”
丁凯复呆看着医生:“···坚决?”
“伤口很深。用玻璃碴都能划断十多根肌腱,他是铁了心。”
“铁了心···”丁凯复喃喃着,看向余远洲苍白的脸。这句「铁了心」像是一根烙红的大铁钉,直直插进他的心脏,让他意识都跟着恍惚起来。
作者有话说:
双更呀双更~
各位心脏还好嘛(?????????)
第五十八章
丁凯复走出医院的时候,天已经大亮。昨夜下了雨,空气里带着一股清冷的腥。
他弓在驾驶位上,猛劲儿地搓脸。等觉得脑子稍微清醒点了,才点火轰起了车。
不知道怎么开的。只是回过神来的时候,已经到了余远洲家楼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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