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烟雾障后,有人应曲低唱,歌声如那层峦叠嶂般,一栏接一栏地飘出了阁楼之外:
“金玉也作浮萍身,几载往事几回尘。”
“岸边烟柳自深深——”
“有离恨,无离恨,仙舟已过千重门。”
唱得正是旧朝时的禁曲《忆王孙》。
元锡白闻声勒住马,神色一凛。
先前同宋钊去寻琴解语时,他便偶然知晓上京的教坊间有时会通过乐舞来传递消息这件事。
若是东边唱了《云钗月》,西边便会和上一曲《懒芳尘》,以示各坊平安。相反,若是奏上《蓟门甲》与《泪痕断》此番铿锵激昂的曲子,便意味着坊间发生激烈冲突,闲杂人等需速速回避。
而这《忆王孙》正是百年前靖国王爷躲避战乱时所咏之曲,传达的便是“此地有贵人,还请诸坊庇护”之意。
元锡白被这歌声绊住了脚步,提着缰绳在原地踟蹰不前,直到身后传来隐隐的车马声时,他才下定决心抽下一鞭,循着乐声往巷子深处慢慢走去。
行至坊口,却见朱门玉栏后早早便立着一个窈窕人影,仿佛一直在此侯着他的到来一般。
“解语姑娘?”
元锡白半惊半喜地看着冲他招手的琴解语,把马系好后,回头望了一眼,便二话不说地背着宋钊进了屋。
屋中已然站着三两个医馆大夫模样的人。
琴解语递给他一大块擦身的干巾,打着手势朝他解释道,自己在坊中已经得知宋钊受困的消息,便想着若是有人能救走他,自己也好在此接应二三。
看着淋成落汤鸡的元锡白,琴解语叹了一声,在纸上写道:也亏得元大人细心缜密,能辨这曲中之意、弦外之音,外边追兵重重,妾身不敢有大动作,换作旁人,许是要就此错过了。
元锡白胡乱地拂去面上的冷雨,望见宋钊终于被抬至床上,周边还围着一群大夫诊治时,发抖的双手才终于平复安定了些。
他接过歌姬奉上的热茶,看见琴解语遣退了门口的侍卫,身影隐进了一扇金鲤戏莲的屏风后,便知她定是有事同自己说,于是粗粗饮了两口就跟着进了内室。
“解语姑娘,我方才听见楼上有歌声,不知,坊间的贵人是…………”
话还未尽,却见座中两人闻声回过头来。
一人青袍褐褂,头戴竹丝官帽,正是礼部主事徐达。而另一人身披乌色麒麟斗篷,以纱遮面,看不清面容。
但时常出入东宫的元锡白只一眼便认出,这人便是诸葛少陵苦苦找寻的大胥太子——楼敏。
“太子殿下!?”
见被认了出来,太子才不好意思地摘下了脸上面纱,露出一张稚气未脱的白净小脸,道:“元先生……”
元锡白则是愕然地看向徐达:“徐大人,殿下怎会在这里?”
徐达苦笑道:“事发突然,还请元大人允我慢慢道来。”
诸葛少陵本是风雅之人,于琴乐此道也颇有一番讲究,故而时常出没于这风月秦楼之所,枕玉臂,闻丝竹,过得十分快意潇洒。
而琴解语的琴技在这上京又堪称为第一人,于是一来二去,两人便成了惺惺相惜的“知音”。
诸葛少陵不知琴解语与宋钊的关系,看她是个无亲无故的哑女,也泄露不出什么秘密,便渐渐松懈了对她的防备之心,有时酒兴时吐露的三言两语,便被琴解语暗自记在了心里。
皇后难产,右相进宫陪护之时,琴解语便察觉到诸葛少陵逐渐掩不住的野心,于是便暗中派人递信给还在宫中的宋钊,提醒他做好准备。
而宋钊也看出了诸葛少陵会趁他不备时对太子下手,便早在入宴之前,让琴解语同暗卫一起无声无息地把太子带出了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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