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子谦紧紧攥着手中的线毯,有些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。作为明面上的刑名师爷, 历城县衙的大牢他已经来过无数次了,但从?来没有一次,像今天这般令人望而却步。
历城县衙的大牢并不像百姓们想象中的那样阴森恐怖,相反,在沈忘的整修之?下,每一间?牢房都显得干爽整洁,确保了囚犯们最基本的尊严。大牢中并没有羁押的囚犯,那批随方长庚叛乱的衙役早已正?法,此后就难得再有囚犯光顾了,最近一批收押的囚犯还是涉及裴柔案的陈其光、陈夫人和陈文景,而更近一些的,便是此刻待在女牢中的南菀姑娘了。
霍子谦走得极轻极慢,但饶是如此,他依旧觉得自己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长廊中空洞得骇人。待到他终于走到南菀的牢房门前,贴身的里衣已经湿透了,在初秋的夜风中吹拂下,渗着丝缕的凉意。而这种悄然的不适感,在他看到牢房中的女子时?,尽数散去?。
此时?的南菀正?背对着牢门,牢房门上的铁栏杆在她?单薄的衣衫上留下笔直而浓重的阴影。薄透的月光从?气窗中倾泻而下,洒遍全?身,让她?如同置身在一个光亮而透明的茧壳之?中,下一秒便会羽化?成蝶。她?双手合十,口中念念有词,她?的声音如此的低沉轻柔,让霍子谦感到连时?间?都因她?的梦呓般的祈祷而缓慢下来。
霍子谦缓缓舒出一口气,他第一次感觉到,原来美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,真的是蕴化?于实体的,而他面前的南菀姑娘,正?是美本身。
许是被霍子谦的叹息所惊扰,南菀停下默念,缓缓转过身来,冲着霍子谦露出一个极浅淡的微笑。
霍子谦咽了口唾沫,紧张地开口道:“南菀姑娘,你这是在……”
“为逝去?的夫君祈福,愿他得脱火狱,轮回往生。”南菀微微垂下眼帘,眸子里的光芒明明灭灭。
“南菀姑娘,还请……还请节哀。”
“人终有一死,命中注定之?事又岂是人力所能转圜,所以对于夫君的死,民妇虽是悲恸,但也?知生死有命,不会执念于此。然而,夫君生前作恶颇多,罪孽深重,只?怕死后也?难得安眠。”南菀的面上露出一丝复杂而悲凉的笑意,让霍子谦看的心中一酸:“民妇本以为,通过自己的微薄之?力,或许能扭转一二,可谁料……人算不如天算……”
“南菀姑娘,其实……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。历城的百姓们都念着你的好,说你是活菩萨。我也?认为……认为你很好。”
南菀抬起头,柔柔地在霍子谦的脸上扫了一眼,如同轻灵划过荷叶的露珠:“受之?有愧。”
二人之?间?再次沉默下来,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。半晌,南菀开口道:“霍师爷深夜来此,所为何事?”
霍子谦一拍脑门,懊恼道:“差点儿忘了,柳仵作说,牢中阴冷,怕南菀姑娘不习惯,让我送毯子来呢!”
他透过牢门的铁栏杆,将线毯递了进去?,南菀伸手接过,捧在胸前,埋头细嗅,露出笑容道:“柳仵作有心了,刚晒的毯子,还带着日头的香气。”
“也?谢谢你,霍师爷。”
霍子谦身子一颤,像被烫到一般站起身道:“南菀姑娘,夜已深了,你也?早些安寝,明日……明日……”
南菀一歪头,疑惑道:“明日怎么了?还要升堂吗?”
“也?许吧……”霍子谦急匆匆地抛下一句话?,逃也?似的离开了大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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