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好看看。”怀桢的声音平平淡淡,泛着一丝丝从地底钻出的凉气,“告诉我,你都看见了什么?”
“啊——”冯令秋失控地尖叫,她拼了命地闭上眼睛、捂住耳朵,不肯听从。但是她越如此,越摆脱不掉那记忆中的画面——井中有梁怀栩的脸!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从井栏的砂石向下滑落,枯草烂泥之中,那张脸却愈发清晰地浮凸出来,怀着无穷追问似的温柔……
“你看见了泗水王,是不是?”怀桢引诱似地道,“我的四哥哥,他死得好惨啊。上一世,这一世,娶你或不娶你,他总是要被你害死。你说,异域的那什么佛祖,若知道你干了什么,他难道肯救你吗?我听说佛祖底下也管着地狱的,料想比幽都还要可怖。他会不会将你丢进地狱里去?”
冯令秋精心梳好的发丝都已散乱,妆容坏落,牙关打战,“我早已在地狱之中了。”她扬起那一弯仍旧曲线美好的脖颈,激声道,“你根本不懂……我早已在地狱之中了!”
上一世,这一世,都是她杀死了梁怀栩。也许自己终究不该去招惹那个人,也许一切都怪那人太善良,太愚蠢……
被关押起来后,她也开始做无数光怪陆离的梦。最初她以为只是无稽,渐渐却发觉梦境愈来愈真实,愈来愈让她沉溺。
她最喜欢的场景,是梁怀枳登基为帝,而她受金印玉册,成为皇后的场景。
万众瞩目之下,她昂着高傲的头颅,直起挺拔的背脊,迎向皇帝那无波澜的目光。她知道,自己会是最适合梁怀枳的配偶,自己会母仪天下,受千秋万世的爱戴与供奉。
——而这辈子的她,却从没有尝到那样的滋味!做不了皇后,那做什么都是一样的——在皇后的尊位面前,泗水王的王后与山野村夫的妻子又有何区别!
可她没料到梁怀栩也会闯入她这甜美的梦境。他身为诸侯王,站在宗室百官恭贺队列的最前方,抬着头,带几分忧伤,又带几分怜悯地看着她。她想不起来自己同这个泗水王有什么关系。她只想赶他走,赶他走……
“冯衷遭贬,你去求过泗水王吧?”怀桢淡淡地道,“过去我懵然不解,如今才明白了。你知道泗水王对你怀有好感,所以即令那时你已是梁怀枳的妻子,也还是要利用泗水王,为万一的不测寻一个容身之处。”
其实两世下来,许多事轨迹暗合,殊途同归,所变化了的,只有一些不可言说的心情。
“但你没料到梁怀枳最终还是成功了。于是你毫不犹豫地踢开泗水王,做了梁怀枳的皇后。”明明日光敞亮,怀桢的声音却像从黑暗中低哑地吹出,“你知道梁怀枳多疑的禀性,做了皇后的你,绝不能再与泗水王会面了。泗水王克己复礼,自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。你们本来是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的……
“但有一日,他却入宫来找你。
“他那么谨慎的人,为什么会冒着死罪的风险,私下来找你?他同你又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,竟让你要致他于死地?”
日色浮薄,风色哓哓。冯令秋挣扎着无法挣脱,渐渐也就不动了。她怔怔垂下头,发丝凌乱落进井里,井中泥泞,丛丛的枯枝碎叶上,仿佛还挂着鲜活的血肉。
他们说了什么?
冯令秋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了:“他……他想回泗水。他求我帮他向皇上陈情,让他能将郑太后也带走。”
说出这些,她好像一下丧失了所有尊严和威势,不需怀桢再扣着,便自己跌在了井边。
连怀桢也不由怔了一怔:“只是这样?”
“只是这样。”她将脸埋进手掌间,萋萋春草中,这个姿态是那样地柔弱堪怜。“但我……我害怕。他同我拉拉扯扯,我急于将他甩脱,就将他向后一推。而恰在那时,立德来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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泗水王怀栩,仿佛是个最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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