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主眨眨眼。
陆惟:“陛下迟疑难断,就想个法子让他果断就好了,彻查此事,对殿下您也有百利而无一害。”
公主笑道:“我忽然不想听下去了,你像是在为我画一张大饼,再给我挖一个大坑。”
陆惟谆谆善诱:“贺家与数珍会有关,数珍会也曾想贩卖殿下,此仇不能不报吧?殿下天之娇女,却被如此对待,闻者拍案而起,我亦义愤填膺。”
公主托腮:“陆郎,你说这句话的时候,眉头再皱得紧一些,嘴角稍稍往下撇,也许会更像些。”
陆惟叹了口气,她是真不好忽悠。
如果说他打交道里的人列个最难缠的排名,这位公主殿下肯定可以名列前三。
但好处是,只要有共同的利益,她就像一个富有默契的搭档,有些事情甚至不需要说出来,对方就能理解并主动做好。
“殿下想知道什么?”他放弃绕弯子,直截了当地问。
“现在对我们最好的做法,就是立刻离开冯华村,继续往回京的路走,当作什么都没发生。你明知道查贺家最后可能查到朝中,牵连甚广,为什么还要坚持留下来?”
公主慢慢道。
“没错。你是陛下近臣,他很信任你,但你也说了,他性情优柔寡断,遇事不决,他未必希望你查这么深入,最后把桌子掀了,大家全都没饭吃。你却说你要逼天子作出决断,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?”
两人四目相对,距离没有刚才肢体接触那么近,甚至连抬起手都碰不到对方。
但公主能感觉到陆惟身上有股气。
一股灼灼的,蓬勃燃烧的气,说是朝气也好,野心也罢,都给这神仙外表一样的男人染上凡尘气息,让他显得更有“人气”。
“殿下离开长安一路往西,在柔然十年,还有回来这些日子,都看见了什么?”
“十年前去柔然的路上,你看见流民四散,在柔然,你说过中原百姓宁可将儿女送给柔然人为奴为婢,也不想他们留下来,如今回来,十年过去,依殿下之见,境况可有改善?”
无须公主回答,陆惟已经将答案说出来。
“没有,半点也无改善。不管是口市上那些待宰如牲畜的奴隶,还是李记羊肉铺门口卖孙为羊的老翁,整整十年,他们卖了多少人口,吃了多少两脚羊?李闻鹊来了,面上的生意不能做,就转到地下去,只有还未想不出的办法,没有做不出的事情。”
“朝中上下,蠹役遍地,是这些人主宰了你的生死前程,他们一句话就能改变陛下对你的看法,这些案子的背后,是他们肆意玩弄权术无视人命的后果。”
陆惟放轻了声音,带着莫名蛊惑。
“连村子都敢屠,那么多条人命,说灭口就灭口,连殿下都敢抓去拍卖,您真就觉得,哪天到了京城,他们就会忌惮,收敛起爪牙,不再出手了吗?”
公主耐心倾听,她知道这些绝不是重点。
老实说,陆惟讲这些话时,有种无悲无喜超然物外的真诚,仿佛下一刻就能飞升成仙。
但公主不关心他成不成仙,只关心——
“你从前是不是在寺庙或道观待过,学会了那套蛊惑人心的言辞?”
陆惟静静看着她。
公主噗嗤一笑:“陆郎这是什么表情,夸你说话好听还不行么?你说的这些,我都知道。但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?只要你不查下去,不触碰他们的利益,自然可以步步高升,以后说不定还能官拜左右相。”
陆惟看了她片刻,缓缓道:“我不喜欢揣摩别人的喜好去做官,殿下也不喜欢;我不喜欢受制于人,殿下也不喜欢;我不喜欢时时都要担心自己触犯了谁的利益而遭遇不测,殿下也不喜欢。一顿饭,既然大家都不能好好吃,那就干脆把桌子掀了,谁不想让我们活,就将那些人拉下马。到时候,殿下能在京城安然立身,取代他们的地位,成为陛下信任的长公主,还世间一个太平,您可以让百姓有饭吃,让他们不再被贩卖,这样不好吗?”
公主:“那你呢?”
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/提交/前进键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