片日光洒进,映出空中泥尘纷飞。 来人很是谨慎,一人在门口望风,一人迅速在府房巡察,愈往里光线愈暗,那人取出火折子吹燃,举着烛火四下查看,连最里的角落也没放过。 杜长兰四肢并用似壁虎扒着屋梁,后背虚靠书架顶层,借此掩去他的身形。 几个瞬息,对方在杜长兰方才待过的地方驻足,蹲下一番寻摸,将那本八成新宝蓝皮册子忙忙揣入怀中。 杜长兰眸光一沉,忽的,对方起身朝窗边去,杜长兰瞳孔微缩。 遭了,他进来后忘了给窗户重新落锁,不能叫书吏靠近。 杜长兰腾出右手,从腰带扣里取出一枚杏仁,曲指一弹,静谧的府房倏地一声异响。 “怎么回事?”望风的书吏忙不迭进屋,与府房内的书吏汇合。 “在那边。”二人浑身紧绷朝声源去,然而来回寻摸数遍,别说人,连只老鼠都没瞧见。 两人狐疑:“不可能啊,方才你我二人都听到声响了。” 正一筹莫展之际,一人道:“这是什么?”他撅着屁股,在角落里摸出一颗杏仁。 两人面面相觑:“不会是这玩意儿吧?” 另一人道:“估摸是谁把杏仁放在架子上,方才被风吹落。”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关上门离去,杜长兰阖上眼,并未卸下力气,心中数道:“5、4、3......1。” 府房屋门被大力踹开,两个书吏如虎狼冲入,在屋内大肆搜索。 然而除了被震起的灰尘,屋内空空如也。 两人这才作罢:“原来真是我们多疑了。” 两人陆陆续续离去,杜长兰又等了一会子,实在手足泛酸,这才落下。 他又在府房内搜寻,只寻着零星痕迹,而后他从窗跃出,以刀片卡着窗缝重新落锁。 杜长兰回去时,辛菱几乎在瞬间迎上来,眼泪汪汪:“大人,您可算回来了。小的扮演您的时候,真是度息如年,像有一百根针在屁股底下戳我。” 杜长兰面皮抽抽。 辛菱小心翼翼换下官服,双手呈上,杜长兰换衣时,问:“期间可有人来过?” 辛菱道:“郑同知来过。他隔着屏风模模糊糊看了个人影。莫护卫代为问答。” 他揉了揉脸,“小的当时都如一块布扯紧了,背着屏风不敢动分毫。” 莫十七找不到说话的机会,嘴巴开开合合,急得不行。 杜长兰抬手止住辛菱的话头,对莫十七温和笑道:“十七想说什么。” 莫十七:“大人,您查到了什么?” 杜长兰脸上的笑意敛了,“一些腌臜东西。” 他系上腰带:“明日本官叫上一干人去周边巡查,看郑同知他们给本官怎么个说辞。” 莫十七眼睛一亮,“我也去!!” 有了目标,莫十七迫切希望明日早些到来。她却不知有的人,却盼着时间慢些走。 城外三十里外的花娘子村,芳娘就着旧盆里的微弱猩火清点银钱,铜板敲击着老旧桌面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 少顷,她将铜板串好,叹了一口气,对上几双担忧畏怯的目光。 大郎迟疑道:“娘,银钱不够赋税对不对。” 他们家的地早被劝稻改桑,可本地蚕种和桑叶不行,养不出好蚕,自然卖不上价。秋收时衙差还要照旧收税,征徭役,他爹受不得这个气,与衙差起了冲突,打伤了人,一跑了之,留下他们孤儿寡母。 他娘勉强维持生计,但今年别说填饱肚子,连税都交不上。 那群衙差不是好相与的,一旦凑不上税,跪刀子打板子都是轻的,更有全家流放。 大郎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妹妹,夏日里,他们穿着叠满补丁的小背心和短裤,踩着一双草鞋,那是他们娘就着明月熬夜编制。 他们还那么小,可是已经一年多没沾过荤了,小脸凹陷,更衬得眼睛圆大。 大郎咬咬牙:“娘,城里的黄地主之前看上我了,一直想买了我给小公子做小厮,他家出价公道,您…您就卖了我罢。” 芳娘一瞬间红了眼,抱着大儿子连连摇头。 一日为奴,往后没有莫大的机缘,便终身是奴了。 那是个火坑,她怎么舍得。 “再等等,娘再想想办法,娘想办法……” 芳娘将儿女哄睡,行入院子里,环视四下。 篱笆栏破烂不堪,她每日劳作,根本没有空闲打理。夜风毫无阻拦的在院内肆虐,她一身单衣,被冻得打了个哆嗦。 鼻尖还能嗅到汗水与泥尘混合发酵的馊臭,她已经十来日没有清洗过了,难怪这么臭。 芳娘抬头看着天上皎皎月辉,一时自惭形秽,这么干净的月光,却洒在她这即将脏污的人身上。 可惜了。 她低下头去,回了屋。 月悬九天,何梦安眠。 次日,郑同知等人却被新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。 “大人欲……周地巡查?” 知事官紧张的瞧了郑同知一眼,屋外旭日高升,热意漫漫。屋内却死寂如冰窖。 郑同知艰涩道:“杜大人,您刚上任,不了解本地……” “所以本官才要实地考察,以防底下人欺瞒。”杜长兰摆摆手:“行了行了,本官不是同你们商议,本官是通知你们,你们拨十来人跟上。”第163章 养蚕人·三 杜长兰大步朝外去, 绯红色的官袍勾勒出他宽挺的肩颈线,脊背挺直,不似文官文弱, 倒肖似武官。 “郑大人, 这可如何是好?”“杜大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?”一干从属惊慌失措,扰乱了那背影。 郑同吐出一口长气, 双手拢袖, 眉目半阖:“杜大人想巡察民生,就让他瞧罢了。” 知事官闻弦知雅意, 上前对郑同知耳语一番,随后带着两名书吏从知州府后门匆匆离去。 郑同知领着剩下属官前往大门, 杜长兰已经踏上马车, 郑同知几步上前,朝马车拱手一礼:“杜大人想视察民生, 不若从城外最近的村子挨个去, 这般也省时省力。” 杜长兰撩起车帘,神情不耐, “本官凭什听你的?” 这般直白的话令郑同知愣在原地,缓了缓,他意识到杜长兰说的什么, 才难堪的涨红脸。以至于郑同知脸上的纹路都被红通通的面皮掩去大半。 但郑同知年过半百,从小小的书吏走到一州同知,心性不可不深。很快他面上过高的热度退去,郑同知镇定而谦卑:“大人教训得是,是下官逾越。” 杜长兰放下车帘, 脸上不耐散去,给自己倒了一杯茶, 马车行驶,清亮的茶汤泛起层层涟漪,映出杜长兰模糊的脸,他撇了撇嘴:老家伙还真是能屈能伸。 郑同知随后上车,黄通判递上热茶,意有所指:“年轻人不知天高,不知黄地厚,脑中除却一口莽撞热气,旁的也不剩什么,总有他们撞的头破血流的一天。” 郑同知睨了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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