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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己在做什么,脸上涨起一抹薄红,有灰尘遮掩,倒是瞧不出来。  他闭上眼,不看不闻,然而先时被刻意压制的疲惫和痛苦,如清晨涨潮的海水汹涌漫来。  枷锁圈住他的手脖,留下斑驳血痕,泛起的淤青未散又累新淤。镣铐束缚他的双脚,泛出铁锈的镣铐剐蹭他的血肉,露出骨头。被寒风一吹,钻心的疼痛。  而他们才刚行过百里。  钟鸣鼎食养出来的一身好皮肉,如今成了他的催命符。他熬不住这一路颠簸,估摸是要亡在半途。  韩箐挫败想道:早知如此活受罪,当时金吾卫抄家时,他便该一刀抹了脖子,一了百了。  他原以为跟着五皇子,能为自家谋来锦绣前程,谁知最后竟是滔天大祸。  他的姐姐去了,留下的儿女被贬为废人,来不及送别他们,便被驱逐出京。但想来境遇仍是比他们好的。  三殿下性子随了二殿下,温厚宽和,估摸会暗地照应可怜的侄儿侄女。  至于韩家,无人落井下石都是好的,又何谈谁来相助。  韩箐并不寄希望于杜长兰帮扶他,他是罪人,旁人躲还来不及。  他脑中纷纷杂杂掠过许多,尽量克制自己不去向杜长兰求助。若对方帮他还好。若是拒绝他,惹来一通嘲笑,他当真羞愤欲死了。  韩箐席地而坐,闭眼假寐,忽然听闻低低泣声,颇为熟悉。  他睁开眼,见母亲抱着小侄子流泪不止,他一向骄傲的大哥,膝行向母亲,尖锐的石子磨破了他大哥的双膝,留下一道道新增的血痕,卑微的俯身唤着儿子的名字,却得不到一丝一毫回应。  旁边的犯人麻木的看着这一切,流放路上,死伤过半是常事,连自己都顾不得,哪还有多余的怜悯给旁人。  韩箐看着狼狈的父兄,连悲伤哭泣也不敢放肆的母亲,高热昏迷的侄子,世家子最后一丝尊严轰然倒塌,与亲人的性命相比,他的尊严不值一提。  韩箐艰难起身,欲向前方的杜长兰行去,腿弯却猝不及防挨了一棍,那一下实打实,仿佛腿骨都裂开了,尖锐的疼痛直冲他大脑,激得韩箐脑袋阵阵眩晕,差役凶神恶煞喝道:“谁允许你走动,你竟敢私逃!”  韩母急道:“箐儿,你做什么,你回来。”  韩箐置若罔闻,他眼里心里只有青年颀长的身影,眼下已入深秋,这一路艰险无数,任何一点变数,落在他们身上都是性命攸关。  他不能坐以待毙,他要谋一线生机,为给韩家留后,留下希望。  若用他的身躯,能换来杜长兰的一丝怜悯,换得韩家余众喘息之机,便是他最大的价值。  天色彻底暗了,夜色降临,韩箐听不见衙役的呵斥,听不见母亲和大哥的呼唤,听不见凛冽寒风刮过他脸的呼啸。  他只有一个念头:杜长兰,杜长兰——  韩箐的意志如此明确,身躯缓慢而坚定,因为孤注一掷双眸迸出异常惊人的光,然而他的行动无疑惹怒看守差役。  “你找死!”  暗红色的长棍高高扬起,在暮色中更为骇人。惨剧即刻上演,众人却无力阻止,韩母惊急交加,眼睛一翻晕死过去,韩大公子目眦欲裂,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呐喊:“阿箐,躲开!”  韩箐充耳不闻,天地一片苍茫,他眼中只有一个杜长兰。  忽的,他眼前一花,身后沉闷声起伴着哀嚎,杜长兰扶住摇摇欲坠的韩箐,看向动手的差役,在木棍侧闪着一角银辉,正是这碎银击中差役手腕。  他道:“天冷了,哥几个喝几碗酒,暖暖身子。”  差役诚惶诚恐告饶,杜长兰摆摆手,差役仍是不敢起身,直到柳统领跟来发话,那差役才吃了定心丸,拾了棍棒和碎银退下。  柳统领一边帮韩箐开枷锁,一边对杜长兰解释道:“他们都是常年押送犯人的差役,途中艰苦,性子难免暴烈,还望杜大人见谅。”  杜长兰颔首,“我明白。”  柳统领只觉杜长兰委实好说话,也不觉接下来“护送”对方是什么为难之事,再者杜长兰还许他一笔银钱做看顾之谢。  柳统领亲自去开韩家其他人的枷锁,却未动脚镣。  韩箐愣了一下,一股难以置信的喜悦从心底生起,他望着杜长兰,仿佛在看一位救他脱离苦难的天神。  杜长兰心下叹息,五皇子死有余辜,但韩箐,到底是可惜了…  杜长兰搀扶韩箐向马车去,韩箐从怔愣中回神,急道:“不行,我…”  韩箐话语一滞,莫十七不知何时带人行去,接过昏迷的小少年治疗。  杜长兰低声道:“韩兄,你若不想留下病根,就听我的。”  韩箐双目圆瞪,一双招子几欲脱出眼眶,“你…唤我什么?”  杜长兰懒得与他纠结这细枝末节,索性单手搂着人入马车。谁能料到双方汇合后,他只一个错眼的功夫,韩箐又受了罪。  马车内置有碳盆,虽比不得暖阁,到底比幕天席地好了不知凡几。  韩箐终于从寒冷中恢复知觉,却更觉身上疼痛,杜长兰耐心为他上药,又检查他的腿骨,“幸是在腿弯,天然卸了力,否则你这腿恐是遭大罪。”  他仔细给韩箐的小腿敷药,夹板固定。  难以想象一位从三品大员,会为一个犯人包扎,当真稀奇到极点了。  韩箐心中生出一种极大荒谬感,他张了张口,终于挤出一丝晦涩的声音:“…杜大人,你……”  “你我从前兄弟相称,何时这般生分了。”杜长兰弯了弯眸,递给他一盏温水。又道:“此事虽有申首辅遮掩,但天子脚下,我也不敢太过放肆,累得韩兄遭罪了。”  杜长兰与他四目相对,那双黑色的眼睛比过往更沉稳,更深邃,也更明净。  杜长兰还是从前那个杜长兰,酒逢知己千杯少,偶得相识似故人。  韩箐眼睫一颤,慌忙捧着水饮,茶盏遮掩他的泪痕,泪水混入水中,泛出淡淡的咸。第208章 前往岭南·一  四下生起篝火, 终于带来一丝暖意,犯人们或明显或隐晦的望向韩家人,忍不住羡慕。明眼人都瞧得出来那位大官与韩家有旧, 韩家人虽大罪难逃, 但一路能少受罪,留下一条命, 便是大幸事了。  马车内韩箐用了两块点心, 纵使腹内还在疯狂叫嚣,他也强行克制自己, 恳求杜长兰允许他将剩余点心带回给自己的家人。  杜长兰叹道:“韩兄何必如此,旁的长兰不敢保证, 但护你一家无碍不成问题。”  韩箐眼眶一热, 他咬紧牙关止住泪,朝杜长兰跪拜而下, 被杜长兰半途拦住:“韩兄不可。”  韩箐紧紧把着杜长兰的手, 昏暗狭窄的马车内,他一身灰蒙, 脸也瞧不真切,唯有一双眼睛明亮灼人,将杜长兰的身影深深刻在心底, “往后大人但有吩咐,箐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。”  话落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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