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朝堂,可以清。
但污浊泥淖抵死挣扎。
这些恶人不甘心,要再拖一条命走,一条大理寺卿没资格拒绝的命——除恶务尽,还有个首恶尚且没死。
要是能拿钱买命,别人为什么不行?要是银子赎不了累累罪行、买不了项上人头,时鹤春又为什么不死?
首恶凭什么不死?朝中森森视线盯着秦照尘。
凭什么杀了这么多人,却不杀时鹤春?
“……我会将他下狱。”
大理寺卿沉声说:“不准动他。”
他知道有人跟着自己,下方夜色里人影晃动,个个黑衣短打、身手精悍,不是路人。
如果不是这些人,他找个地方就将时鹤春放了……偏偏这些暗箭冷枪,阴涔涔仿佛附骨之疽,一路从未消失。
他敢放时鹤春,三步之内就有冷箭将时鹤春射穿。
可笑他竟还敢对人心有期许,下来放粮之前,还心存妄想……这些年有时鹤春暗中护着,他竟也就心安理得,从没想过去真正看看人心险恶。
“他是蜀人,在此处或有藏银,或有秘库。”
秦照尘将掌心攥出血,混着冷汗,沉声讲出早编好的借口:“我要再同他周旋几日,将他家底摸干净。”
“如今朝中亏空,南面吃紧,这一路匪祸不断。”秦照尘说,“我惮他身世可疑、出身不正,要套他话——”
这话还未说完,秦照尘迎上时鹤春的眼睛,一瞬背后骤寒,只觉坠进无边冰窖。
时鹤春醒了,撑着胳膊,从他怀里挪出来。
“秦大人……”时鹤春看着他,“好谋划。”
秦照尘垂在袖子里的手悸颤,掌心不知是汗是血,黏腻冰冷一片。
时鹤春从未这样看着他。
那双眼睛清明冰冷,不带丝毫温度,让他想起时鹤春曾说的……若是不喝酒,会怎样对他。
才是这一眼,秦照尘就已后悔了。
他受不了老死不相往来,也受不了不死不休,时鹤春若是真这么对他,他撑不到今日。
“我的确藏了银子,不少。”时鹤春说,“本地匪患,劫皇纲掠国库,也与我有关。”
时鹤春轻轻笑了一声,淡声问:“可我何必给你……何必告诉你?”
时鹤春问:“你是我的什么人?”
这话如同泛着寒气的钢钉,钉进大理寺卿四肢百骸。
时鹤春微笑,抛了怀中酒壶,身体毫无预兆后坠,袍袖翻飞在黒寂夜色里。
下方身影骤然汇聚,明争暗夺,却都抢了个空——时鹤春并没坠下来,落进他们手中。
在反应过来前,秦照尘就已扑过去,将他死死抱住。
秦照尘胸口剧烈起伏,周身冰冷,只觉头痛欲裂:“时鹤春,时鹤春……”
“活着呢。”这奸佞贴着他耳朵,悄声说,“愣着干什么?快打我。”
秦照尘怔住。
他一半的魂魄像是已死在刚在那些话里,一半的魂魄缓缓活过来,迟而又迟地意识到,这是在做戏。
他在设法骗这些人。
时鹤春恰好醒了,就帮他一块儿骗。
得意洋洋的小仙鹤仰着颈子,落在他怀里,眼睛漆黑明亮,没不要他,没要飞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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