筋脉俱裂,五内俱焚,的确不好受。
秦照尘又饮了些酒,将血气和着酒吞下去。
“毒酒太难喝……我就想,左右这事我也做不成了,没力气做,也不想做。”
时鹤春泼了杯中酒:“去他的照尘,照什么破尘。”
这话简直像故意挤兑人——挤兑某个捡了人家不要的名字、接了人家不乐意干的苦差事、天生一块榆木疙瘩的照尘和尚。
但向来端方秉正的秦王殿下,反而跟着笑了,也有样学样泼了一杯酒,这样逐字逐句学了一句:“照什么破尘。”
时鹤春一向宽于律己、严以待人,自己能说,秦照尘不能说,当即替他:“呸呸呸。”
秦照尘念了声佛号,谢过时小施主。
时施主不料和尚今晚灵台清明,居然这么招惹都镇定如初:“还不生气?”
时鹤春抬头看他:“这名字给了你,苦差事可就是你的了。”
“是么?”秦照尘小心收拢手臂,低头看时鹤春,“下官倒不觉得苦。”
“下官本就自不量力,想入红尘,想改世道,妄图补天。”秦照尘说,“若非施主赐了这好名字,下官本来想叫‘秦大补’。”
时鹤春:“……”
不该教大理寺卿学开玩笑的。
时鹤春飘起来,摸了摸大理寺卿的额头,拿走他手里的酒杯:“别喝了,我看你比我醉得快。”
秦照尘并没醉,这酒并不醉人,他的心神其实很清醒。
他只是忍不住想……那么小的时鹤春,把这名字给他的时候,心里该有多难受。
就这么把名字给了他,把本该有的命数给了他。
飞不起来的鹤,醉在梅树上,笑吟吟揣着冷透的酒,看他明镜照尘,看他直上青云——将白羽给他,剖开胸膛,将尚有余温的血肉给他,将命也给他。
这样的时鹤春,殉了他的红尘道,慢悠悠说“这名字算不枉了”。
……这个念头叫大理寺卿做不出任何反应。
他活着时鹤春的命。
他看着时鹤春,忍不住想把人抱回怀里,又在中途顿住,慢慢将手收回。
时鹤春主动回了他身旁,盘膝半坐半飘,扯了扯大理寺卿的袖子,仰头问:“……撑不住了?”
秦照尘低着头,一动不动,瞳孔微微悸颤。
“这么难熬。”时鹤春轻声说,“熬不住了,是不是?”
秦照尘原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。
他原本想着的,是好好送他的小仙鹤走,用不着担心他,他完全好了。
……可时鹤春甚至比秦照尘自己还要了解秦照尘。
大理寺卿跪进尘埃。
“别这样。”时鹤春抬手揽他,叫小和尚伏下来,靠在自己肩上,“实在撑不住,就把你的酒喝了吧。”
秦照尘在这一瞬忘了怎样呼吸,吃力抬手,扯了个空。
时鹤春是鬼,人鬼殊途,他是碰不到时鹤春的。
他像是也变成了鬼,或者什么比鬼更缥缈的东西,他身上完全是冷的,不自觉攥紧早空了的酒壶。
“辜负……”秦照尘艰难出声,“辜负了好名字。”
辜负了时鹤春托付给他的名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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