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了窍的榆木疙瘩被他拉着起身,去了官袍、摘了獬豸冠,换上轻便常服……时鹤春做这些事,天然就行云流水,动作轻柔利落,仿佛春风拂袖。
秦照尘被他理衣襟、束衣带,浑身上下不会动,听得清笃笃心声。
“想什么呢。”时大人没半点自觉,时常忘了做鬼的事,一边飘一边以为自己还活着,像过去一样趴在他背上,“去哪玩?”
凉润气息浸着肩颈耳廓,照尘和尚只觉心惊肉跳,盯着那盏跳跃烛火,低声慢慢咬字:“听凭……施主吩咐。”
他叫施主,那时鹤春可就不客气了。
做施主的时鹤春,可比后来做佞臣的时鹤春更霸道得多,敢扯着小和尚就往外跑,敢偷藏小和尚的佛珠。
时鹤春当即将卷宗一拂,挥袖灭去摇曳烛火,扯了人径直出了大理寺,熟门熟路,往灯火最亮的一条街里扎进去。
……沉迷公务的大理寺卿,到这时候才发觉,路上行人摩肩接踵,满目琳琅、热闹非常,竟像是在过什么节日。
“小师父日子过傻了?”时鹤春扯着他,回过头,“今日腊八……再有两天,该过年了。”
秦照尘有些错愕,抬手揉了揉额角。
时鹤春就愿意看他这样神色——不是苦大仇深、只身补天裂的栋梁材,还像是当初寺庙里念“阿弥陀佛”,木木愣愣的小秦师父。
“就算只咱们两个过,你也该置办置办……也轮到你置办了。”
时鹤春挺满意,拍拍小师父的脑袋,扯了秦照尘往坊市里走。
往年这事都是时府代管。秦王府的除夕夜,时大人避嫌不去,但秦王府的年货,都是时大人一件件挑的。
时鹤春熟门熟路,教一心为官的大理寺卿:“办点年货,银子在你袖子里头了。门神、桃符、屠苏酒,回头再收拾收拾,洒扫干净……”
他如今做了鬼,飘得比过去走路快很多,四处捡着有热闹的地方看,人越多越要钻进去。
秦照尘被他拉着穿过熙攘人群,只觉耳畔叫卖声、交谈声喧嚣响亮,四周灯火明明暗暗,华灯璀璨……全落在眼前俊秀的眉峰眼尾,只觉那道身影灼灼耀目。
时鹤春正琢磨哪种花灯好看,余光察觉到大理寺卿一味盯着自己,实在忍不住好奇:“又看什么——有事要说?”
秦照尘回过神,摇了摇头,只道无事。
如今他已有了他的时鹤春,万念皆足,诸愿圆满,哪里还有什么事。
时鹤春更好奇,低头看看身上:“我哪里不对劲?”
做鬼又不是一两日了,时鹤春身上穿的是大理寺卿烧的衣服,簪子是大理寺卿用一小截梅枝亲自削的,头发是大理寺卿亲自束的……就算有不对劲,那也是大理寺卿该反省。
“很对劲。”大理寺卿攥着袖子,凝神摇头,慢慢学他说话,“好看,挪不开眼。”
时鹤春立时美滋滋:“那还用说。”
“……”秦照尘一向钦佩时大人的毫不客气,怔忡半晌,没忍住笑了。
平时严肃到不行的人,露个笑就难得,时鹤春立刻抓住机会,扯着小师父:“快,再笑一个。”
秦小师父十分听话,又笑了一个,牵住那只旁人看不见的手,走到时鹤春徘徊的那个摊位前。
大理寺卿攒了三年前,不动袖子里的银元宝,摸出碎银子,买下时鹤春挑了半天的两盏花灯。
五十万斤粮食,时鹤春给得毫不手软。两盏五十文的花灯,却叫这道身影纠结半晌,难下决断。
大理寺卿深刻反省,是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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