旧屋,又贴着墙起了两间新房,说上媳妇,等年关一过就成婚。 芳娘揉揉大儿子的脑袋:“年关后还有元宵节,娘多刻些木雕卖出去,咱们家的日子也好过了。” 大郎张了张嘴,他其实不是这个意思。如果爹没有死,或者他年长几岁,就可以去干活了,不必娘这般辛苦。 矿洞中的马觉打了个喷嚏,惹来周围人低喝:“你想害死我们啊。” 马觉缩了缩脖子,呐呐不言。繁重的活计令他迅速消减,如今只剩一层皮贴在骨架上,衬的两个眼珠子愈发大了,颇为骇人。 不知过了多久,他们才被叫出去,马觉看着漆黑的夜空,怔在原地。呼啸的夜风将他单薄的身子几欲洞穿。 腹内饥饿如一头魔兽,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,将他五脏六腑都要吞吃殆尽。 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还有什么继续的必要。 马觉捡起脚边石头,抬手砸额,脑中飞快闪过芳娘和孩子们的笑脸。 石头落地,他跪在地上泣不成声。 昏暗中,明亮的火光刺痛他的眼,官兵厉声高喝:“谁是马觉?” 众人呐呐,有人悄悄伸手指向了掩面痛苦的青年。 马觉心如死灰,却被扔进一间温暖明亮的屋子,上首之人明丽若三月桃花。 “怎么,一段时日不见,不认识本道了。” 马觉喃喃唤:“红…尘道人……” 红尘道人一身天青色袄裙,乌发挽髻,娇媚动人,偏她眉眼间藏有算计,又故作淡然,杂糅在一处,阴郁诡谲似毒蛇。 她扔下一盒药丸给马觉:“收拾一下,改明儿咱们去会会旧人。” 马觉茫然。 直到他在知府的宴席上看见杜知州,方才明了红尘道人的意思。 他们沦落今日,全拜这狗官所赐。 马觉目光怨毒,忽然明俊的青年遥遥往来,马觉慌张低下头去。 知府笑问:“杜大人,怎么了?”他眼神在杜长兰身侧的女子身上暧昧流动,“可是丽娘伺候的不周到。” 丽娘顿时双眸哀哀,面色泣然,柔柔唤:“杜大人……” 杜长兰攥住她递酒的手,俯首嗅闻,双眸却直勾勾的盯着丽娘的眼睛,叫她羞红了面,别过脸去。 杜长兰由衷道:“你身上有股淡淡的香,很特别。” 浓重的脂粉下,竟然藏有寺庙檀香。 宴上一静,随后传来哄笑,一位属官朝杜长兰敬酒,挤眉弄眼道:“杜大人真有眼光,与洪知府品味如此相似啊哈哈哈。” 杜长兰松开丽娘,正襟危坐:“既是知府新欢,杜某不敢唐突。” 他方才还一副迷恋模样,这会子又义正言辞,前后对比强烈,十足伪君子之象。 洪知府摆摆手,表示并不介怀,众人也哄劝杜长兰将丽娘收下。 宴后,洪知府满脸无奈对一位老者道:“先生在宴会上可是亲眼瞧见了,晓得杜知州是何秉性,非是在下不愿牵线搭桥,而是…哎……”他甩袖叹道:“本官也是怕误了千金终身。” 老者神情愠怒,朝洪知府拱手,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去。 他得与上京家人说明情况,杜长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,非是良配。 马车滚滚行入夜色里,下人回院汇报。 洪知府颔首:“本官知晓了,你退下罢。” 厅内没了外人,心腹这才道:“大人真是好计谋,一石二鸟。” 用一个女人,既在杜长兰身边安插眼线,又断了其他官员招杜长兰为婿的念头。 怪道美人计是千百年用不烂的计谋。 洪知府双手拢袖,仰首得意的哼笑一声,“杜长兰想与京官结亲,做他的春秋大梦。” 次日一封又一封家书传往上京,而杜长兰的信件早已送出,未至午时便送往皇孙府。 虞蕴顶着寒风匆匆归来,刚入严奉若院子就唤道:“老师,老师。” 吱呀一声轻响,笍儿打开屋门笑盈盈唤:“殿下快来,公子给您烤了橘子。” 铁丝网架上,亮澄澄的果皮受热缩紧,整个缩小一圈,颜色愈暗了。 一只修长的手捻过一个橘子,掀开薄薄的果皮,空中顿时飞溅独属于橘子的清香水汽,虞蕴近到跟前,一个弧形饱满的橘瓣递他手中。 严奉若挥退下人,对虞蕴道:“外面天寒,你用些热食缓缓。” “我年轻,这点寒风不算什么。”虞蕴迫不及待道:“老师,我知道爹那边来信了,快与我瞧瞧。” 严奉若不赞同的睨他一眼,他们早就说好,不论人前还是人后,虞蕴不得再唤杜长兰“爹”。 少年垂眸往嘴里塞了一块橘瓣,埋进严奉若怀里蹭蹭,揉得鬓角碎发凌乱,两眼水汪汪的仰视严奉若,“老师,您烤的橘子真甜,您也尝尝。” 丝丝缕缕的橘子甜香浸入鼻间,严奉若接过橘子吃了,心中叹息:蕴哥儿大了,也愈发有自己的主意了。 两人在榻上落座,严奉若从袖中取出书信与他,伴有一个铜色谛听摆件,却非铜非铁,谛听像肃穆,古朴庄严。 虞蕴捧过谛听摆件稀罕了片刻,又急忙忙瞧信去了,杜长兰在信中道他一切都好,将半年来发生的事挑挑拣拣说了。 他隐去覃州凶险,道自己如何智破伪半仙的阴谋,又如何哄着富商造庙,言语诙谐,字句逗趣,虞蕴飞扬的嘴角就没下来过,不时往嘴里送一块橘子肉,甜意从舌尖一路蔓延至心底。 虞蕴来回看了数遍,都能逐字逐句背下,这才恋恋不舍的将信件交与严奉若,他捧着谛听摆件爱不释手。 虞蕴道:“这谛听摆件威武不凡,驱小人避祸患,我将它供在正院,老师说好不好。” 严奉若:“放厅内。” 虞蕴唇瓣抿了抿,这才应好。他心随意动,一路小跑回正院将谛听摆件放下,又匆匆回来,朝严奉若讨要信件。 虞蕴白皙的指尖抚过书信,忍不住咕哝:“爹也真是的,许久不见,他都不舍得多写几个字。” 严奉若瞥了一眼信件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,静默不语。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,下午虞玥来寻虞蕴出府游玩,至傍晚虞蕴才回府。 他寻严奉若一道儿用过晚饭,又道今日上京事宜,分析如今局势,不知不觉夜深了,虞蕴起身离去。 夜色寂寥,天空没有丁点儿星子,摇曳的烛火泛着昏黄老旧的光,将他的思绪带回过去。 从前每一个冬日,每一个年关,他都是与他爹在一道。 虞蕴皱了皱眉,压下心中涩意,回到正院后,他先去花厅看一眼谛听摆件。 他立在摆件前,许久不言。伺候的丫鬟小厮面面相觑,谷穗试探唤:“殿下.......” 虞蕴挥挥手,令他们退下。 屋门合上,厅内空旷冷清。虞蕴紧了紧身上柔软的衣袍,汲取一点儿温暖,咕哝道:“爹真笨,这个摆件避不了小人。”第180章 美人计·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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