苍穹如水洗过的澄净, 浩渺白云悠然飘荡。 院里的梅花傲然怒放,殷红的花蕊似女子唇上的口脂,怯怯含情。 杜长兰伸手抚了抚, 笑道:“红梅虽美, 却不及丽娘矣。” “大人谬赞了。”丽娘掩面低垂,于茸茸兔袄中露出一截修长颈子, 一枚红痣落在白玉般的肌肤上, 顾影自怜道:“红梅清艳,高洁无比。而丽娘却是……” 她扭过身去, 默然不语。 杜长兰把住她瘦弱的肩,柔声安抚:“丽娘不必如此自污, 贼人刁钻, 害得你一家破碎凋零,纵使有万般过错, 也不在你身。” 杜长兰生了一双风流多情的眼, 原是不笑也含情,当他专注地望着一个人, 会令那人产生她是杜长兰的此生深爱的错觉。 他捋过丽娘耳侧碎发,“我明了你的苦处。我都明白。” 那目光太深情太炙热,丽娘与他视线相接, 柔柔唤了一声“杜大人”,温软的身体倚靠在杜长兰的肩头,于无人看见处,唇角轻勾。 纵使青年才俊如杜长兰也拜于她的石榴裙下,丽娘不屑男子风流好色本性。 她垂眸敛去眼中嘲弄, 心中思索下一步计划,高明的谎言乃是七分真, 三分假。 她的确名唤丽娘,原是覃州某村落的方秀才之女,方父慈善宽厚,不因她是女儿身嫌弃她,教她识字念书,但好景不长,地方恶霸做祟,方父与其理论中被推搡倒地,后脑磕着尖石当即毙命,母亲也相继殉情。 方丽娘被做接生婆的外婆带走,学得一些浅薄医理,又因外婆从事的活计,探听到一部分阴私,那之后方丽娘便生起一个大胆的心思。 她一介女子,失怙失恃,不向鬼神借力,又如何存活于世…… 丽娘收拢思绪,蹭了蹭杜长兰的肩头,尽显依赖,惹来杜长兰温声软语相哄,好一出怜香之景。 檐下的洪心中冷嗤,甩袖离去。心腹立刻追上,低声宽慰。 杜长兰抬眸,目光幽幽落在洪知府先时藏身之处。 他对丽娘道:“外面天寒,你身子弱,受不住冻。” 杜长兰拢着丽娘进屋,后脚小厮提着食盒而来。 他亲自取出汤盅,瓷白的盖子一掀,露出里面黑褐色的汤水,上面漂浮几颗饱满圆润的红枣。 丽娘眼睫抖动,掩去眼底的波光,明知故问:“大人,这是何物?” “此物名为阿胶。”杜长兰舀了一碗递至丽娘跟前:“你从前受了许多苦,亏空身子,此物最适你温补。” 丽娘抬眸望了他一眼,面露感激,这才接过汤碗小啜一口,清丽的眉宇微蹙,淡淡的腥味漫在口中,咽下后又回出丝丝缕缕的甘甜,颇为怪异。 屋内响起一声轻笑,迎着丽娘疑惑的目光,杜长兰笑道:“我知此物滋味算不得好,但效用却是顶顶好的。” 杜长兰特意向洪知府借取的上等阿胶,许诺他日回了覃城,必然双倍银钱送回,侧面显露他为美色所迷。 至于洪知府能不能等到杜长兰送银钱那时,端看洪知府能否沉得住气了。 腊月二十九,洪知府携杜长兰拜会巡抚,提督,布政史等上峰,汇报治下公事。 腊月三十黄昏,洪知府称天色已晚,邀请杜长兰暂留知府府衙。丽娘也跟着劝说,杜长兰略做犹豫后留下。 暮色袭来,家家户户庆团圆,皇室更甚。 太和殿内灯火通明,眼见气氛正盛,几位皇子纷纷呈上贺礼,算不得出彩,也没有太寒碜,算是不功不过。直到九皇子令人抬上一个被纱幔覆盖的笼子。 他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,亲自上前掀开纱幔,纯白的狐狸显露人前,九皇子口称天子治国有方,天赐祥瑞,朝臣纷纷相贺,哄的天子龙心大悦,赞道:“吾儿甚好,赏。” 九皇子谦卑推辞一番受了,退回位置时,轻蔑的瞥了一干兄弟一眼。 三皇子视若无睹,五皇子微微一笑,六皇子瞪了他一眼。 九皇子心中嗤笑,庆幸自己先行一步,抢在六皇子之前得了白狐,否则今日在宴会上出风头的就是六皇子了。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,七日后,兽园传来白狐暴毙的消息,伺候的小太监惊恐之下,上吊自尽了。 所有矛头对准九皇子,喜气洋洋的皇城蒙上一层阴霾。寒意从每一寸角落蔓延,浸骨入髓。 皇宫内殿,九皇子声声泣血,连道自己冤枉,是歹人故意陷害他,离间天家父子感情。 天子垂眸俯视他,皇室的双眸较常人更为漆黑,但天子上了年岁,眸中似蒙了一层薄雾,显得浅淡冷漠。九皇子在那样冰冷的目光下,几乎要跪立不住,一颗心跌至深渊。 他明了,真相如何并不重要,这是一个由头,一个处置他最好的借口,他是死是活全在父皇一念之间。 午后,九皇子的母妃在殿外跪求,被宫中内侍拖行数丈,叫宫中内外看尽笑话。 是夜,九皇子母妃不堪受辱,自缢身亡。消息传出宫外,九皇子府一夜换上白幡。 大好的日子里闹出此等事宜,上京众人心里都不太痛快。 朝臣家家关门闭户,谢绝走动。 九皇子府哭声一片,九皇子妃以帕按了按眼角,询问九皇子今后该如何。 九皇子憔悴的眉心闪过一抹暴戾:“如何?自然是有仇报仇,有怨还怨。” 他牙关紧咬,双目因为愤怒与仇恨十分明亮,犹如熊熊燃烧的碳火:“是本殿低估了六皇子,没想到对方以身诱本殿入套。” 九皇子妃迟疑:“六皇子有这么阴毒的心思?” “他没有,焉知老二没有。”九皇子喝道。 上京谁人不知三皇子,六皇子皆是二皇子一个派系的人。 九皇子本以为此次能挫二皇子一派锐气,谁想到最后竟然令他与母妃生死相隔。 母妃是为他而亡,用一条命博父皇愧疚,换他一条生路。 这口气,这笔帐,这深仇,他不报焉为人子! 九皇子妃神色凄然,隐含不安。九皇子并不似她以为的强大不摧,莽撞行事只会害死他们。 天子已立二皇子为储君,二皇兄心性仁厚,他们安分守己,可保三代富贵。但九皇子如今明显记恨上了二皇兄。 这可如何是好。 上京发生的种种,还来不及传至地方。 年后洪知府寻诸多借口留下杜长兰,那时天朗日清,暖阳高悬。山野梅花争奇斗艳。 杜长兰携丽娘于山间赏梅,吟诗作赋,亲手制作纸鸢放飞,当纸鸢几欲没入云中,杜长兰从鞋套中取出一把剪子,丽娘清艳的眉眼露出恰到好处的不解:“大人,这是?” 杜长兰莞尔,“愿这残鸢带走丽娘所有祸事。” 剪子合拢,长线立断,丽娘看着远方摇摇坠落的纸鸢,眸光闪了闪。 “山上凉了,我们回罢。”厚重的狐裘披在她肩头,暖意骤生。 丽娘仰首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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